那天放学，我心里揣着点事，没首接回家。
书包里那张要求买课外阅读书的通知，像块小石头硌着。
我知道，跟奶奶开口多半是白搭，她准会说：“丫头片子，课本念好就不错了，看那些闲书有啥用？”
脚步不知不觉就拐到了西厢房，小麦姐家的门口。
小麦姐家跟我们住一个院，就在西边。
她高中毕业没半年，就顶了她妈的班，进了纺织厂。
她家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她清亮的声音：“谁呀？
进来吧。”
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味道跟我家总是弥漫的油烟和煤烟味截然不同。
小麦姐正坐在窗边的小桌前，就着天光修补一本快散架的书，手里拿着针线，动作仔细又熟练。
看见是我，她笑了，眼角弯弯的：“是小琳啊，快过来。”
她的房间不大，却收拾得极整洁。
最惹眼的，是靠墙放着的一个老式书架，虽然漆色斑驳，但里面密密匝匝塞满了书。
有厚的，有薄的，有新的，更多的是旧的。
那是我眼里最宝贵的天地。
“小麦姐，你在干嘛呢？”
我凑过去看。
“这本《红楼梦》快散架了，我给它们重新穿个线。”
她扬了扬手里那本泛黄的书页，“不然看几页掉一页，怪急人的。”
我“哦”了一声，目光忍不住在那书架上游移。
那里有《青春之歌》，有《家》、《春》、《秋》，还有一些用牛皮纸仔细包着封皮，看不出名字的。
“想看哪本，自己拿。”
小麦姐头也没抬，语气里是熟稔的慷慨。
我心里一喜，正想去够那本《家》，门帘“哐当”一声被猛地掀开。
小麦姐的弟弟，小勇，像阵风一样冲了进来，他比我小两岁，虎头虎脑，一身的汗。
“姐！
我饿了！
妈让你给我拿钱，我去胡同口买肉包子吃！”
他嚷嚷着，声音很大，震得屋子里嗡嗡响。
小麦姐手里的针线停了一下，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但还是放下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绢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毛票和几枚硬币。
她还没数，小勇就一把抢了过去，嘴里嘟囔着：“真磨蹭！”
“小勇，你拿五毛就够了，剩下的……”小麦姐话还没说完，小勇己经攥着钱跑出去了，只留下一句：“知道啦！
啰嗦！”
门帘晃荡着，屋子里安静下来。
小麦姐看着那晃动的门帘，眼神空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穿她的针线，只是那动作，好像比刚才慢了些。
我没敢说话，默默地走到书架前，抽出了那本巴金的《家》。
书的边角有些卷，但里面很干净。
“拿去看吧，”小麦姐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这本书……挺好的。”
我抱着书，如获至宝。
在她这里，我总是能安静地看很久的书。
小麦姐偶尔会问我学校里的事，问我功课难不难。
她说话总是轻轻的，带着一种她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
“小麦，”她妈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小勇的球鞋脏得不成样子了，你下班回来记得给他刷了！
别又忘了！”
“知道了，妈。”
小麦姐应着，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又坐了一会儿，首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书本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才猛然惊觉该回家了。
我把书小心地合上，递还给小麦姐：“小麦姐，我该回去了。”
她接过书，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嗯，是不早了，快回去吧，不然你奶奶该说你了。”
我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小声问：“小麦姐，你……你还有那本《简·爱》吗？
王爷爷上次提过，说好看。”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转身在书架底层摸索了一会儿，抽出一本绿色封皮、同样有些旧了的书：“给。
这书……更值得看。”
我接过那本《简·爱》，紧紧抱在怀里，像怀揣着一个温暖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谢谢小麦姐！”
我转身跑出她的屋子，身后传来她轻轻的叮嘱：“慢点跑，别摔着。”
抱着书跑回自家门前，那熟悉的、沉甸甸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奶奶的声音立刻穿透院子传过来：“又野哪儿去了？
这么晚才回来！
还不快过来帮忙摘菜！”
我应了一声，先把那两本书小心翼翼地塞进书包最底层，用课本压好，这才朝厨房走去。
院子里，爸爸还没回来，妈妈正在水龙头下洗菜，哥哥的房间里又传来了收音机的声音。
小麦姐屋里那片刻的安宁与书香，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偷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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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中毕业没半年，就顶了她妈的班，进了纺织厂。
她家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她清亮的声音：“谁呀？
进来吧。”
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味道跟我家总是弥漫的油烟和煤烟味截然不同。
小麦姐正坐在窗边的小桌前，就着天光修补一本快散架的书，手里拿着针线，动作仔细又熟练。
看见是我，她笑了，眼角弯弯的：“是小琳啊，快过来。”
她的房间不大，却收拾得极整洁。
最惹眼的，是靠墙放着的一个老式书架，虽然漆色斑驳，但里面密密匝匝塞满了书。
有厚的，有薄的，有新的，更多的是旧的。
那是我眼里最宝贵的天地。
“小麦姐，你在干嘛呢？”
我凑过去看。
“这本《红楼梦》快散架了，我给它们重新穿个线。”
她扬了扬手里那本泛黄的书页，“不然看几页掉一页，怪急人的。”
我“哦”了一声，目光忍不住在那书架上游移。
那里有《青春之歌》，有《家》、《春》、《秋》，还有一些用牛皮纸仔细包着封皮，看不出名字的。
“想看哪本，自己拿。”
小麦姐头也没抬，语气里是熟稔的慷慨。
我心里一喜，正想去够那本《家》，门帘“哐当”一声被猛地掀开。
小麦姐的弟弟，小勇，像阵风一样冲了进来，他比我小两岁，虎头虎脑，一身的汗。
“姐！
我饿了！
妈让你给我拿钱，我去胡同口买肉包子吃！”
他嚷嚷着，声音很大，震得屋子里嗡嗡响。
小麦姐手里的针线停了一下，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但还是放下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绢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毛票和几枚硬币。
她还没数，小勇就一把抢了过去，嘴里嘟囔着：“真磨蹭！”
“小勇，你拿五毛就够了，剩下的……”小麦姐话还没说完，小勇己经攥着钱跑出去了，只留下一句：“知道啦！
啰嗦！”
门帘晃荡着，屋子里安静下来。
小麦姐看着那晃动的门帘，眼神空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穿她的针线，只是那动作，好像比刚才慢了些。
我没敢说话，默默地走到书架前，抽出了那本巴金的《家》。
书的边角有些卷，但里面很干净。
“拿去看吧，”小麦姐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这本书……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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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这里，我总是能安静地看很久的书。
小麦姐偶尔会问我学校里的事，问我功课难不难。
她说话总是轻轻的，带着一种她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
“小麦，”她妈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小勇的球鞋脏得不成样子了，你下班回来记得给他刷了！
别又忘了！”
“知道了，妈。”
小麦姐应着，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又坐了一会儿，首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书本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才猛然惊觉该回家了。
我把书小心地合上，递还给小麦姐：“小麦姐，我该回去了。”
她接过书，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嗯，是不早了，快回去吧，不然你奶奶该说你了。”
我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小声问：“小麦姐，你……你还有那本《简·爱》吗？
王爷爷上次提过，说好看。”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转身在书架底层摸索了一会儿，抽出一本绿色封皮、同样有些旧了的书：“给。
这书……更值得看。”
我接过那本《简·爱》，紧紧抱在怀里，像怀揣着一个温暖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谢谢小麦姐！”
我转身跑出她的屋子，身后传来她轻轻的叮嘱：“慢点跑，别摔着。”
抱着书跑回自家门前，那熟悉的、沉甸甸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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