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是被一阵钻心的疼弄醒的。
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肿起个拳头大的包，一动就晕得厉害。
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院子里，梯子倒在旁边，几根竹梯骨断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压折的。
天己经大亮，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却暖不了身上的寒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昨晚摸到的土腥味还残留在指尖，洗了好几遍都去不掉，反倒像是渗进了皮肤里，带着股阴恻恻的冷。
“你怎么摔下来了？”
父亲林建国的声音带着惊惶，手里的活计扔在一旁，快步跑过来扶他，“跟你说过别碰屋顶的东西，你偏不听！”
林辰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爸，屋顶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都没有！”
林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压下去，带着种难以言说的烦躁，“就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了，我看你是真该歇歇了，这几天就别管店里的事了。”
他扶着林辰往屋里走，路过那间锁着的小屋时，林辰又听见了“沙沙”声。
这次听得格外清楚，确实是指甲刮木头的动静，一下一下，带着种说不出的急切。
“爸，你听！”
林辰停下脚步。
林建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拉着他就走：“别管！
那是老鼠，老房子都这样！”
他的手劲大得吓人，攥得林辰胳膊生疼。
林辰看着父亲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父亲这辈子性子温和，从没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更没像现在这样，眼神里藏着他看不懂的恐惧。
回到屋里，父亲找了瓶红花油，往他后脑勺的肿包上抹。
冰凉的油膏触到皮肤，疼得林辰龇牙咧嘴，可更让他心头发冷的是父亲的话。
“辰儿，”父亲的声音很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这几天别往后院去，尤其别靠近那间小屋，听见没有？”
“为什么？”
林辰追问，“那屋里到底放着什么？
还有屋顶的石板，上面的字……没有什么字！”
父亲猛地打断他，手一抖，红花油洒了一地，“那就是块普通的石头，你看花眼了！”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有些踉跄，像是在逃避什么。
林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父亲在撒谎，而且谎撒得漏洞百出。
一整天，林辰都待在自己屋里。
后脑勺的疼时轻时重，总觉得昏沉沉的，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石板上那两个扭曲的“恭影”，还有屋顶上那道冰冷的目光。
傍晚时分，他听见父亲在堂屋里翻东西，叮叮当当的，像是在找什么。
他悄悄走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
父亲正蹲在供桌底下，手里拿着个落满灰尘的木匣子。
那匣子是深红色的，上面雕着缠枝莲纹样，边角都磨得发亮了，显然有些年头。
林辰从没见过这东西，家里的供桌向来只摆着祖辈的牌位和香炉，从没见过底下藏着匣子。
父亲打开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叠泛黄的纸，借着堂屋昏黄的灯光翻看。
他的手指在纸上快速滑动，眉头皱得很紧，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找某个特定的名字。
林辰看得真切，那些纸上写满了字，是竖排的毛笔字，墨迹有的己经发黑，有的却还带着点暗红，像是……血写的。
就在这时，父亲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找到了什么，猛地把那页纸抽了出来。
他的手抖得厉害，嘴唇哆嗦着，脸色白得像纸。
林辰正想看得更清楚些，后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父亲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把纸塞回木匣，锁好，塞进供桌最里面，用块红布盖了起来。
他快步往后院走，脚步急促，甚至忘了关灯。
林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机会来了，悄悄溜到供桌前，掀开那块红布。
木匣子上的锁是老式的铜锁，锁孔很大。
他想起父亲平时修棺材时用的小钢锯，赶紧跑到工具房拿来，对着锁孔锯了下去。
铜锁很旧，没费多大劲就锯开了。
林辰打开木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杂着陈旧的纸张味，呛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匣子里装着的是一本族谱。
线装的古本，封面是暗红色的，不知道是漆还是血。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林家历代记”，字迹苍劲有力，带着股说不出的威严。
林辰快速往后翻，上面记载着林家从第一代到现在的名字，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写着生辰和忌日，还有简单的生平。
他看到了爷爷的名字，看到了父亲的名字，翻到最后一页，是他自己的名字——林辰，生于庚辰年七月十五。
他的手指顿了顿。
七月十五，鬼节。
小时候他问过父亲，为什么他的生日这么特别，父亲只说是巧合。
可当他的目光移到自己名字旁边时，突然僵住了。
那里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和屋顶石板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符号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是用极细的毛笔写的，墨迹发黑，像是刚写上不久：“庚子年秋，归位。”
林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归位？
什么归位？
他颤抖着手指往前翻，想看看祖辈的名字旁边有没有同样的符号。
翻到第三代时，他停住了。
那一页的纸己经发黑，像是被火烤过，上面的名字只剩下一半——“林守……”，后面的字被撕掉了。
名字旁边同样画着那个符号，符号下面用鲜血写着两个字：“失期。”
血字己经干涸发黑，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能闻到当时的血腥气。
林辰继续往前翻，第一代、第二代的名字旁边都有那个符号，只是符号下面的字不一样。
有的写着“圆满”，有的写着“待命”，只有第三代那个残缺的名字旁边，写着“失期”。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很慢，不像是父亲的脚步声。
父亲的脚步声很重，因为常年搬木料，脚步带着股沉稳的劲，可这脚步声却轻飘飘的，像是没沾着地。
脚步声从后院方向传来，正朝着堂屋靠近。
林辰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族谱塞回木匣，锁好，盖好红布，飞快地躲回自己屋里，关上门，从门缝里往外看。
堂屋的门是虚掩着的，能看到一道影子从门外滑进来。
不是人的影子，太长了，而且歪歪扭扭的，像是没有骨头，贴着地面蠕动。
影子停在了供桌前，然后，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那是只干枯的手，皮肤像是皱巴巴的树皮，指甲又黑又长，沾满了泥土。
它缓缓地伸向供桌底下，似乎在找那个木匣子。
林辰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死死地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到那只手在供桌底下摸索，指尖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和他昨天在小屋门口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红布时，后院突然传来父亲的喊声：“谁在那儿？！”
那只手猛地缩了回去，影子也像水一样流出门外，消失不见了。
父亲快步走进堂屋，手里拿着根扁担，脸色铁青。
他看了看供桌，又看了看西周，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少东西。
当他看到供桌底下的红布还好好盖着时，松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往后院跑。
林辰趁着这个空档，冲出房门，想跟上去看看。
刚跑到院子里，就看到父亲站在那间锁着的小屋门口，手里的扁担掉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
小屋的门，开了。
那把锈死的黄铜锁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木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像是一张张开的嘴，等着人进去。
“爸……”林辰的声音发颤。
父亲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那扇门，嘴唇哆嗦着：“它还是出来了……还是出来了……什么出来了？”
林辰追问。
父亲猛地回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还有一种林辰从未见过的绝望：“是报应……是第三代的报应……林家欠的，终究要还……”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屋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里面摇晃骨头。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从里面飘出来，熏得人头晕眼花。
林辰捂住鼻子，壮着胆子往小屋门口走。
父亲想拉住他，却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踉跄了一下。
走到门口，林辰朝里看去。
小屋不大，里面堆着些破旧的木料，墙角结着厚厚的蜘蛛网。
而在屋子正中央，放着一口小小的棺材，只有半人高，像是给孩童用的。
棺材是打开的，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堆白骨。
可那些骨头却不像是正常摆放的，而是被人用铁丝串了起来，拼成了一个人的形状，手指骨正搭在棺材沿上，像是在往外爬。
而在棺材旁边，散落着几张黄纸，上面用鲜血画着和族谱上一样的符号，还有一行血字：“六代己满，速归冥府。”
林辰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记忆碎片在里面炸开。
他看到了漆黑的宫殿，听到了哀怨的哭嚎，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威严和冰冷。
后颈的位置突然灼热起来，像是有团火在烧。
他伸手去摸，摸到的不是皮肤，而是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像是块玉印。
就在这时，那些白骨突然动了。
手指骨从棺材沿上抬了起来，接着是手臂骨，腿骨，整个骨架“咯吱咯吱”地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眶对着林辰，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父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瘫倒在地上，浑身发抖。
林辰看着那具白骨，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明白了什么。
屋顶石板上的“恭迎”，族谱上的“归位”，父亲的恐惧，祖辈的秘密……原来，林家世代守着的不是寿材铺，而是一个等待。
等待他的归来。
他不是林辰。
或者说，不仅仅是林辰。
那具白骨突然朝他鞠了一躬，然后“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碎骨。
与此同时，林辰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古老而威严的声音，像是来自亘古的深渊：“丰都大殿，空置千年，恭请陛下归位。”
声音落下的瞬间，他感觉身体里涌起一股庞大的力量，冰冷、厚重，带着掌控万物生死的威严。
眼前的老宅开始扭曲、模糊，像是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他看到的不再是青瓦镇的雨巷，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中，有无数光点闪烁，像是万家灯火，却又透着股阴森的寒气。
远处，一座巨大的宫殿在黑暗中缓缓显现，朱红的宫墙，黑色的琉璃瓦，门口立着两块石碑，上面刻着八个大字：“幽冥界，鬼神皆伏。”
林辰，不，现在应该称他为丰都大帝了。
他抬起头，望着那座等待了他千年的宫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千年轮回，他终于回来了。
而那些欠了他的，藏了他的，都该一一清算。
他迈步向前，每走一步，脚下就泛起一层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能看到无数鬼影在跪拜。
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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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缓缓地伸向供桌底下，似乎在找那个木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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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跑到院子里，就看到父亲站在那间锁着的小屋门口，手里的扁担掉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
小屋的门，开了。
那把锈死的黄铜锁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木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像是一张张开的嘴，等着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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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那扇门，嘴唇哆嗦着：“它还是出来了……还是出来了……什么出来了？”
林辰追问。
父亲猛地回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还有一种林辰从未见过的绝望：“是报应……是第三代的报应……林家欠的，终究要还……”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屋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里面摇晃骨头。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从里面飘出来，熏得人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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