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混合着铁锈、腐烂物和雨水的腥味，首冲鼻腔。
凌岳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扯着肺叶疼。
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泥水糊住了他半边视线。
外面，红蓝警灯的光芒透过缝隙斑驳地投射进来，映亮他狼狈不堪的脸和那双在黑暗中依旧灼亮、却布满血丝的眼睛。
警笛声、脚步声、嘈杂的呼喊声透过厚厚的土层和水泥壁闷闷地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他们正在搜索这片区域，毫无疑问，他凌岳现在是头号目标——一个从国安行动现场逃跑、还可能与袭击者有关的“前内鬼”。
真是天大的讽刺。
他亲手参与设计的抓捕行动，变成了埋葬他自己职业生涯和清白的坟墓。
而现在，他试图自救的行为，又成了将他推向更深渊的推手。
陈雪怎么样了？
行动队的弟兄们……伤亡如何？
一股冰冷的恐惧和愧疚攥紧了他的心脏，比下水道的寒气更刺骨。
如果因为他们今晚的行动，因为他的情报……他不敢深想下去。
“夜莺”……星瀚集团……这两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交织成一张深不见底的网。
对方不仅手段高超，而且能量庞大得超乎想象。
不仅能精准预测国安的行动，还能在他刚锁定位置后就派出专业杀手灭口。
这绝不是普通间谍组织能做到的。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待得越久，被发现的几率就越大。
一旦被抓住，他根本没有辩解的机会，只会被立刻塞进不见天日的黑牢，“内鬼”的罪名就算被坐实了。
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凌岳咬着牙，用还算干净的袖口狠狠擦去脸上的血污和泥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侧写师的本能开始压过身体的疼痛和情绪的翻涌。
观察环境，寻找路径，分析风险。
这条下水道似乎己经废弃，空气虽然污浊但并非完全窒息，说明有通风口。
地面有干涸和新鲜的泥泞痕迹，偶尔能看到小动物爬过的爪印。
水流很小，几乎静止，方向是……东面。
东面是老城区，棚户区密集，巷道错综复杂，监控探头覆盖率远低于新区。
那是藏匿和逃脱的最佳选择。
他不再犹豫，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沿着狭窄、黏滑的管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东摸索前行。
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搜索声，提醒着他危险仍未远离。
……同一时间，蓝调会所附近己被彻底封锁。
雨还在下，冲刷着地面，却冲不散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陈雪站在临时撑起的防雨棚下，脸色苍白如纸，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肩章，但她浑然未觉。
她看着地上用白布盖着的两具遗体，又看向旁边几个正在接受紧急包扎、满脸痛苦和后怕的队员，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一次精心策划的抓捕行动，变成了彻底的惨败。
对方火力凶猛，配合默契，行动迅捷如电，一击即退，毫不恋战。
明显不是普通匪徒，而是经过严格军事训练的精英小队。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不是杀伤，而是阻滞和震慑。
为那个“夜莺”的撤离，争取那关键的几分钟。
“队长……”一个年轻队员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伤亡统计……初步出来了。
牺牲两人，重伤三人，轻伤……几乎人人都有。”
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弹壳都收走了，像是……像是幽灵一样。”
陈雪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杂着血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坚毅和压抑的怒火。
“技术组呢？
周边监控呢？”
“技术组正在努力恢复被强干扰屏蔽的通讯记录，但希望渺茫。
周边监控……对方显然研究过死角，主要路口的探头在事发前几分钟都被一种高强度信号暂时致盲了。”
完美。
完美的计划。
完美的执行。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人的情报——凌岳！
“凌岳呢？”
陈雪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我们的人赶到他所在的观测点时，只发现了这个。”
年轻队员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凌岳那个被砸变形的夜视望远镜，还有墙上的弹孔和地上凌乱挣扎的痕迹。
“现场有打斗和……坠落的痕迹。
初步判断，他可能……逃走了。”
“逃走？”
陈雪猛地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在那种情况下，遭遇专业杀手，然后从西楼跳下去，‘逃走’了？”
队员被她看得低下头：“现场……没有发现他的……遗体。
所以……”所以，他要么奇迹般生还逃走了，要么……就是和杀手是一伙的，演了一场苦肉计，金蝉脱壳！
后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陈雪的脑海。
一次失败的行动，来历不明的情报，精准的伏击，还有……神秘消失的报信人。
所有的线索，似乎又一次，严丝合缝地指向了那个己经被开除的男人——凌岳。
难道……他真的……不。
陈雪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个想法。
她想起行动前耳机里，凌岳那急促、紧张，却带着某种急切求证意味的声音。
“目标出现！
侧门！
灰色轿车！
他……”那声音里的情绪，不像是演戏。
但如果他不是内鬼，那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为什么对方能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难道内部还有更高层的……陈雪的心猛地一沉，不敢再想下去。
“队长，总局来电，要求您立刻回去做详细汇报！”
一个通讯兵跑过来，语气紧张。
陈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次损失惨重的失败行动，需要有人负责。
而目前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她和那个失踪的凌岳身上。
她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和远处依旧灯火辉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蓝调会所，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包裹了她。
她转身，走向警车，背影挺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收队。
把所有物证带回局里，严格封存。
伤员送医，牺牲的弟兄……”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但迅速恢复冷静，“通知家属，做好抚恤。”
坐进车里，她拿出个人手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几乎无人知晓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似乎刚被吵醒的老头的声音：“喂？
谁啊？
大半夜的……张叔，是我，陈雪。”
陈雪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出事了。
关于……凌岳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懒散的气息瞬间消失，变得凝重起来：“小凌子？
他又怎么了？
你不是说他……行动失败了，我们遭遇伏击，伤亡惨重。”
陈雪打断他，语速极快，“凌岳提供了情报，但他本人也在观测点遭遇袭击，现在……失踪了。”
“……！”
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
“张叔，”陈雪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我知道这不合规矩。
但我需要你帮我……用你的方式，查一点东西。
关于星瀚集团，特别是副总裁王宏志最近三个月所有的非公开行程和通讯记录，越详细越好。”
老张在电话那头咂摸了一下嘴，叹了口气：“小雪啊，你这是让我老头子犯错误啊……局里现在什么风向？”
“风向？”
陈雪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霓虹，声音冰冷，“风向就是，所有的矛头，恐怕又会指向那个‘失踪’的人。
但我需要知道……真相。”
“……知道了。”
老张沉默片刻，应了下来，“给我点时间。
你自己……小心点。”
电话挂断。
陈雪攥着手机，目光投向城市远处那片灯光无法照亮的黑暗区域。
凌岳，你到底在哪里？
你到底是猎物，还是……猎人？
而此刻的凌岳，终于从一处偏僻的、半塌的排污口爬了出来，重见天日——如果这阴雨连绵的黑夜也算天日的话。
他浑身湿透，沾满污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像一条真正的丧家之犬。
他瘫倒在冰冷的泥地里，望着远处城市中心璀璨却冰冷的光团，剧烈的喘息化作白雾，迅速消散在雨幕中。
体力几乎耗尽，额头的伤口阵阵发晕。
不能停在这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踉跄着、却异常坚定地，向着那片灯光无法照亮的、更混乱也更安全的黑暗深处，一步步走去。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从那堆建筑垃圾里捡到的一样东西——一枚极其特殊的、不属于那名杀手装备的、小巧而精致的金属弹壳。
在弹壳的底部，有一个微不可查的、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激光蚀刻标记。
一个抽象的、展翅飞鸟的图案。
“夜莺”……凌岳的眼中，燃起一丝冰冷的光芒。
猎杀，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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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向？”
陈雪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霓虹，声音冰冷，“风向就是，所有的矛头，恐怕又会指向那个‘失踪’的人。
但我需要知道……真相。”
“……知道了。”
老张沉默片刻，应了下来，“给我点时间。
你自己……小心点。”
电话挂断。
陈雪攥着手机，目光投向城市远处那片灯光无法照亮的黑暗区域。
凌岳，你到底在哪里？
你到底是猎物，还是……猎人？
而此刻的凌岳，终于从一处偏僻的、半塌的排污口爬了出来，重见天日——如果这阴雨连绵的黑夜也算天日的话。
他浑身湿透，沾满污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像一条真正的丧家之犬。
他瘫倒在冰冷的泥地里，望着远处城市中心璀璨却冰冷的光团，剧烈的喘息化作白雾，迅速消散在雨幕中。
体力几乎耗尽，额头的伤口阵阵发晕。
不能停在这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踉跄着、却异常坚定地，向着那片灯光无法照亮的、更混乱也更安全的黑暗深处，一步步走去。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从那堆建筑垃圾里捡到的一样东西——一枚极其特殊的、不属于那名杀手装备的、小巧而精致的金属弹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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