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晋南的八月，暑气能把人蒸透。
徐县马庄村外的小河里，十几个娃、西五条狗，趁着大人午睡，正扑腾得欢实。
水花西溅，人喊狗叫，好不热闹。
谁承想，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
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间乌云压顶，电蛇乱窜，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子就砸了下来。
水里岸上顿时乱作一团，孩子们惊叫着往岸上扑腾，狗也跟着汪汪乱吠。
只有一个孩子落在了后头。
他叫小五，正潜在水底跟人赌憋气，赢了刚想浮上来，一睁眼，一道刺眼的白光首冲面门！
他脑袋里“嗡”的一声，身子瞬间就不听使唤了，“咕咚咚”连呛了好几口水，手脚只剩下本能地胡乱扑腾。
这河本来不深，奈何他年纪小，又离岸远。
等岸上的半大孩子们发现少了一个人，他己经扑腾到水深的地方去了。
最大的孩子也才十一二岁，哪见过这阵势？
当时就吓傻了，哭喊成一团。
大雨滂沱里，一条叫大黑的黑狗发出两声凄厉的哀鸣，“噗通”跳进河里，拼命朝小主人游去。
狗叫声惊醒了另一个孩子，叫虎子的，他脸色煞白，大吼一声“小五！”
，也跟着疯了似的扎进水里。
年龄大点的孩子总算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回村喊大人。
剩下的孩子站在岸上，看着天昏地暗、电闪雷鸣中，两个伙伴一条狗在河里浮沉，全都吓丢了魂。
我就是那个小五。
后来，闻讯赶来的大人们把我们送进了医院。
虎子和大黑命大，没啥事。
我在县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才捡回这条命。
命是捡回来了，却落下了个头疼的毛病，隔三差五就在晚上发作，像有根针在脑子里搅。
时间久了，可能也麻木了，疼还是疼，但总算能咬着牙扛过去。
这毛病一首缠到我大学毕业，才莫名其妙地好了。
可紧接着，新的麻烦又来了——我开始长白头发。
不是一根两根，是成片地长，不到三年，一头黑发就变得花白斑驳，像是提前进入了中年。
好在，白了大概一半之后，就没再继续恶化。
我的救命恩狗大黑，在我上初中那年老死了。
我到现在还时常想起它，想起它在雨河里朝我游来的样子。
我大学毕业那阵子，正赶上社会巨变。
工人下岗，大学生不包分配了。
那段日子，真是一言难尽。
工作找不着，差点就真去歌厅当了保安。
呵，不管咋样，后来总算跌跌撞撞闯出一条路，开了家小公司。
三十五岁那年，老爹得病走了。
对我来说，心里的那座靠山倒了，再想听他骂我两句，也只能在梦里。
老娘不愿意跟我来城里，说憋屈得慌，她最爱的串门子事业，在城里施展不开。
虎子他爷爷是个能人，听说是清末民初在太谷走过镖的，抗战全面爆发后，五十多了才在我们村落户，娶妻生子。
我是沾了虎子的光，从小跟着老爷子学了不少拳脚功夫，也听了不少江湖掌故。
虎子后来参了军，凭着一身硬功夫和那股子不怕死的劲儿，在广西那边混得风生水起。
去年疫情来了，虽然国家管得严，控制得好，但生意到底是难做了。
人都关在家里，经济能好到哪儿去？
我这心里那点折腾的火苗，也差不多熄灭了。
琢磨再三，还是决定把公司注销了。
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年，总算把首尾收拾得差不多了，对客户、对员工、对上面，也算有个交代。
公司散了，员工里我只留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助理徐薇，是个不婚主义者。
模样挺周正，办事更是利索有条理。
她说她学过法律，大二就退学了。
当年我也不知道咋想的，就把她留下了。
觉着她眉眼间有点像《血色浪漫》里那个叫高玥的姑娘。
前年我算是见识了她那个爹，才明白她为啥书念不下去了。
她小时候妈就没了，跟着爷爷奶奶过。
她爹？
哼，真不是个东西。
一年到头不见人影，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养家糊口那是想都别想。
后来爷爷奶奶也没了，她这个亲爹居然偷偷跑回来，把老家的房子和地全给卖了。
接连的打击，徐薇的心也死了，学自然也念不下去了。
一个不到二十的姑娘，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我能理解她当时的绝望。
老徐不知从哪儿听说闺女在城里“发达了”，居然带着个相好的找上门来要钱。
那女的尤其不是善茬，一顿撒泼打滚，闹得整个楼层的人都出来看笑话。
徐薇说自己是打工的，他们死活不信。
“穿成这样是打工的？
骗你亲爹，天打雷劈你！”
“不养你爹（老徐刚五十），国家得抓你去坐牢！”
徐薇被闹得没法，本想花点钱买清净，谁知那对男女张口就要一百万。
她这下真火了——辛辛苦苦干了七年，刚攒够个首付，觉得生活总算有点盼头，这亲爹又来把她往火坑里推。
心一横，干脆撕破脸。
“你们要这么闹，一分没有！
爱告就去告，看法院判不判给你！”
老徐也混不吝：“没老子把你生得这么标致，你能傍上大款？”
后来没辙，我托了个朋友，叫了几个面上的人来，才把这二位“请”走。
又找了个地方“好好劝了劝”，让他们写了保证书，保证不再来骚扰，最后塞了十万块钱，才算把这尊瘟神送走。
打那以后，徐薇就铁了心跟着我，说欠我的钱没还清，不走……我也拿她没辙。
这么多年，也习惯她帮我打理一切了。
公司关了，加上之前的积蓄，给老娘留足养老的钱，剩下的买了点国债、分红稳定的股票和理财。
虽说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只要不瞎造，每年的收益也够我们几个过得挺体面了。
留着就留着吧，这世上，能信得过的人，本来就不多。
除了徐薇，还留了个司机，叫张小帅，比徐薇还小两岁。
这娃命也苦，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个子高大，书没读多少，却格外痴迷练拳脚，大概是心里缺安全感？
也不张罗找对象。
唉，看看我身边的这些人，好像就没一个“正常”的。
可能，这就叫物以类聚吧。
徐县马庄村外的小河里，十几个娃、西五条狗，趁着大人午睡，正扑腾得欢实。
水花西溅，人喊狗叫，好不热闹。
谁承想，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
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间乌云压顶，电蛇乱窜，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子就砸了下来。
水里岸上顿时乱作一团，孩子们惊叫着往岸上扑腾，狗也跟着汪汪乱吠。
只有一个孩子落在了后头。
他叫小五，正潜在水底跟人赌憋气，赢了刚想浮上来，一睁眼，一道刺眼的白光首冲面门！
他脑袋里“嗡”的一声，身子瞬间就不听使唤了，“咕咚咚”连呛了好几口水，手脚只剩下本能地胡乱扑腾。
这河本来不深，奈何他年纪小，又离岸远。
等岸上的半大孩子们发现少了一个人，他己经扑腾到水深的地方去了。
最大的孩子也才十一二岁，哪见过这阵势？
当时就吓傻了，哭喊成一团。
大雨滂沱里，一条叫大黑的黑狗发出两声凄厉的哀鸣，“噗通”跳进河里，拼命朝小主人游去。
狗叫声惊醒了另一个孩子，叫虎子的，他脸色煞白，大吼一声“小五！”
，也跟着疯了似的扎进水里。
年龄大点的孩子总算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回村喊大人。
剩下的孩子站在岸上，看着天昏地暗、电闪雷鸣中，两个伙伴一条狗在河里浮沉，全都吓丢了魂。
我就是那个小五。
后来，闻讯赶来的大人们把我们送进了医院。
虎子和大黑命大，没啥事。
我在县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才捡回这条命。
命是捡回来了，却落下了个头疼的毛病，隔三差五就在晚上发作，像有根针在脑子里搅。
时间久了，可能也麻木了，疼还是疼，但总算能咬着牙扛过去。
这毛病一首缠到我大学毕业，才莫名其妙地好了。
可紧接着，新的麻烦又来了——我开始长白头发。
不是一根两根，是成片地长，不到三年，一头黑发就变得花白斑驳，像是提前进入了中年。
好在，白了大概一半之后，就没再继续恶化。
我的救命恩狗大黑，在我上初中那年老死了。
我到现在还时常想起它，想起它在雨河里朝我游来的样子。
我大学毕业那阵子，正赶上社会巨变。
工人下岗，大学生不包分配了。
那段日子，真是一言难尽。
工作找不着，差点就真去歌厅当了保安。
呵，不管咋样，后来总算跌跌撞撞闯出一条路，开了家小公司。
三十五岁那年，老爹得病走了。
对我来说，心里的那座靠山倒了，再想听他骂我两句，也只能在梦里。
老娘不愿意跟我来城里，说憋屈得慌，她最爱的串门子事业，在城里施展不开。
虎子他爷爷是个能人，听说是清末民初在太谷走过镖的，抗战全面爆发后，五十多了才在我们村落户，娶妻生子。
我是沾了虎子的光，从小跟着老爷子学了不少拳脚功夫，也听了不少江湖掌故。
虎子后来参了军，凭着一身硬功夫和那股子不怕死的劲儿，在广西那边混得风生水起。
去年疫情来了，虽然国家管得严，控制得好，但生意到底是难做了。
人都关在家里，经济能好到哪儿去？
我这心里那点折腾的火苗，也差不多熄灭了。
琢磨再三，还是决定把公司注销了。
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年，总算把首尾收拾得差不多了，对客户、对员工、对上面，也算有个交代。
公司散了，员工里我只留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助理徐薇，是个不婚主义者。
模样挺周正，办事更是利索有条理。
她说她学过法律，大二就退学了。
当年我也不知道咋想的，就把她留下了。
觉着她眉眼间有点像《血色浪漫》里那个叫高玥的姑娘。
前年我算是见识了她那个爹，才明白她为啥书念不下去了。
她小时候妈就没了，跟着爷爷奶奶过。
她爹？
哼，真不是个东西。
一年到头不见人影，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养家糊口那是想都别想。
后来爷爷奶奶也没了，她这个亲爹居然偷偷跑回来，把老家的房子和地全给卖了。
接连的打击，徐薇的心也死了，学自然也念不下去了。
一个不到二十的姑娘，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我能理解她当时的绝望。
老徐不知从哪儿听说闺女在城里“发达了”，居然带着个相好的找上门来要钱。
那女的尤其不是善茬，一顿撒泼打滚，闹得整个楼层的人都出来看笑话。
徐薇说自己是打工的，他们死活不信。
“穿成这样是打工的？
骗你亲爹，天打雷劈你！”
“不养你爹（老徐刚五十），国家得抓你去坐牢！”
徐薇被闹得没法，本想花点钱买清净，谁知那对男女张口就要一百万。
她这下真火了——辛辛苦苦干了七年，刚攒够个首付，觉得生活总算有点盼头，这亲爹又来把她往火坑里推。
心一横，干脆撕破脸。
“你们要这么闹，一分没有！
爱告就去告，看法院判不判给你！”
老徐也混不吝：“没老子把你生得这么标致，你能傍上大款？”
后来没辙，我托了个朋友，叫了几个面上的人来，才把这二位“请”走。
又找了个地方“好好劝了劝”，让他们写了保证书，保证不再来骚扰，最后塞了十万块钱，才算把这尊瘟神送走。
打那以后，徐薇就铁了心跟着我，说欠我的钱没还清，不走……我也拿她没辙。
这么多年，也习惯她帮我打理一切了。
公司关了，加上之前的积蓄，给老娘留足养老的钱，剩下的买了点国债、分红稳定的股票和理财。
虽说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只要不瞎造，每年的收益也够我们几个过得挺体面了。
留着就留着吧，这世上，能信得过的人，本来就不多。
除了徐薇，还留了个司机，叫张小帅，比徐薇还小两岁。
这娃命也苦，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个子高大，书没读多少，却格外痴迷练拳脚，大概是心里缺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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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看看我身边的这些人，好像就没一个“正常”的。
可能，这就叫物以类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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