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之天蓬归来九齿钉耙

九霄云外，灵山办事处。

“猪悟能，你可知罪？”

端坐莲台之上的佛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下首站着的老猪，哦不，是净坛使者猪八戒，心里正嘀咕着中午的素斋是不是少放了二两油，闻言一个激灵，赶紧把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来。

“佛祖明鉴，老猪我……最近好像没犯什么错啊？”

他努力挤出一副憨厚又委屈的表情，“取经都结束多少年了，咱们灵山现在不是讲究KPI…呃，是功德量化考核吗？

我这净坛使者，按规矩享用信众供奉，吃得…嗯，工作得可认真了！”

佛祖身边侍立的金蝉子，如今的旃檀功德佛唐僧，忍不住以手扶额，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夯货，还是老样子。

“认真？”

佛祖面前凭空浮现一道金光闪闪的卷轴，自动展开，“近三百年，人间供奉给你的蹄髈、糕饼、各色供品，消耗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八，反馈人间的‘净坛赐福’事件，仅三起，且均为‘托梦显灵’级别的小范围祝福。

功德转化率，零。”

“啊这……”八戒的胖脸皱成了一团，“佛祖，您听我解释，这信众的心意，咱不能浪费不是？

再说，现在人间也不兴大张旗鼓显灵那套了，容易上热搜，影响不好……”佛祖抬手，止住了他的狡辩：“懈怠职责，不思进取。

灵山不养闲神…闲菩萨。

经组委会决定，革除你净坛使者一职，打入凡间，重新历练！”

“什么？！”

八戒这下真慌了，“佛祖！

佛祖开恩啊！

老猪我好歹也是走过十万八千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正经编制！

怎么说下岗就下岗啊！”

他求助地看向师父唐僧，唐僧一脸“爱莫能助”的慈悲；又看向一旁隐在云里看热闹的孙悟空，那猴头正龇牙咧嘴地冲他做鬼脸。

“悟空。”

佛祖点名。

“在呢在呢！”

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出来，笑嘻嘻的。

“你作为他的大师兄，监督不力，亦有责任。

罚你扣发三百年功德俸禄，并作为猪悟能人间再就业项目的观察员，定期汇报。”

孙悟空的笑脸瞬间垮了：“啊？

俺老孙也……”不等他抱怨，佛祖袖袍一挥，一道金光笼罩住猪八戒。

“去吧！

何时悟得‘净坛’真意，何时归来！”

“佛祖——！

我医保还没交满年限呐——！”

伴随着一声凄厉而不合时宜的呐喊，猪八戒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周身法力如潮水般退去，肥胖（他自称壮硕）的身躯开始自由落体。

---人间，长安城。

初秋的夜晚，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晚风带着一丝咸腥和都市特有的尾气味，吹过阴暗的小巷。

砰！

一声闷响，一个巨大的身影砸进了某条商业街后巷的垃圾桶堆里，惊跑了几只正在觅食的野猫。

“哎呦喂……我的老腰……”猪八戒，不，现在应该叫他朱八界了（下凡自动生成身份证上的名字），龇牙咧嘴地从一堆烂菜叶和快递包装盒里爬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象征身份的菩萨袍没了，变成了一套皱巴巴、沾满污渍的廉价运动服。

原本圆润富态的菩萨相，也退化成了一个人高马大、肚子微凸的壮汉模样，就是脸上还依稀保留着几分猪的特征——大耳朵，肉鼻子。

他试着运转法力，发现丹田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丝丝微弱的、仅够维持人形不散的基础能量。

“真…真就给打回原形了？”

朱八界欲哭无泪，“好歹留点饭钱啊！”

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起来。

作为神仙，他本来早己辟谷，但这法力一失，千年养成的馋瘾和饥饿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揉着肚子，沮丧地走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穿着奇装异服（在他看来），手里拿着个会发光的小板子（手机）点点戳戳，速度快得让他眼花。

食物的香气从西面八方飘来——烤串的焦香、火锅的麻辣、奶茶的甜腻——每一种都像小钩子一样挠着他的心肝脾肺肾。

可他身无分文。

连个钢镚儿都没有。

“想我老猪，当年也是天蓬元帅，统领天河八万水军，后来更是西天净坛使者，受万民香火……如今竟落得如此田地！”

他悲从中来，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铁盒子”（汽车），感觉自己像个被时代抛弃的垃圾。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纯粹的肉香，混合着油脂与酱汁的焦甜气息，霸道地穿透了所有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子。

“这味道……”朱八界猛地抬起头，耸动着鼻子，像雷达一样精准定位了香气的来源——不远处，一个刚刚收摊的“高老庄猪脚饭”流动餐车，老板正在收拾东西，锅里似乎还剩了些残羹冷炙。

饥饿战胜了尊严。

朱八界眼巴巴地凑过去，堆起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这位……老板？

行行好，您这剩下的……能赏一口不？

老猪我，呃，我快三天没吃饭了。”

老板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

哪儿来的乞丐，别耽误我收摊！

剩的喂狗都不给你！”

一句话，像盆冷水浇在朱八界头上。

他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神仙（前），何曾受过这种侮辱？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可看着对方壮实的身板和手里油腻的锅铲，他又怂了。

法力没了，打架都不硬气。

他颓然退后，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哎哟！”

一声清脆的女声。

朱八界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拎着公文包的年轻女子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文件撒了一地。

她看起来十分疲惫，眼圈微红，像是刚哭过，但眉宇间仍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对不起，对不起！”

朱八界连忙道歉，手忙脚乱地帮她捡文件。

女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蹲下一起捡。

她的目光扫过朱八界破旧的衣服和饿得发绿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骂骂咧咧的餐车老板，似乎明白了什么。

文件捡完，女子站起身，从钱包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他：“拿去吃个饭吧。”

朱八界愣住了。

他看着那二十块钱，又看看女子明明自己处境不佳却还愿意帮助别人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被触动了一下。

“我……”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子把钱塞到他手里，叹了口气：“都不容易。

前面路口左转有家便利店，买个面包垫垫吧。”

说完，她便转身，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了旁边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商住楼。

朱八界捏着那二十块钱，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被佛祖抛弃的委屈，被餐车老板驱赶的愤怒，以及此刻被一个陌生凡人施舍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抬头看了看女子走进的那栋楼，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

“高小兰……”他喃喃自语，刚才捡文件时，他瞥见了简历上的名字。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高老庄猪脚饭”的招牌，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迷茫的内心。

“高老庄……美食……下岗再就业……”他猛地一拍大腿（肚子太大，没拍着）。

“对啊！

老子可是吃遍三界、尝尽百味的净坛使者！

法力没了，品味和见识还在！

人间这些吃食，在我老猪看来，都是弟弟！”

一股久违的豪情，混同着强烈的饥饿感，在他胸中翻涌。

他攥紧了那二十块钱，没有去买面包，而是大步走向了不远处即将收摊的菜市场。

“老板，剩的猪板油怎么卖？

来一斤！

还有那小葱，来一把！

隔夜米饭？

有有有！

便宜点！”

片刻后，朱八界提着一小袋食材，回到了那条昏暗的后巷。

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捡来几块砖头搭成一个简易灶台，又找了个破旧的铁盆当锅。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体内那仅存的一丝微弱神力。

“三昧真火……出来！”

噗的一声，一小簇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火苗，在他指尖燃起，随即熄灭。

朱八界：“……”他不信邪，又试了几次，终于，那火苗稳定了下来，虽然小得像打火机，但颜色纯正，温度奇高——正是正宗的三昧真火低配版！

他把猪板油放入铁盆，用那簇小火苗慢慢熬制。

神奇的是，在那神火的熬炼下，普通的猪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透亮，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醇厚的焦香。

隔夜米饭倒入滚烫的猪油中，粒粒分明，被热力激发出淀粉的甘甜。

酱油沿着盆边淋入，“刺啦”一声，酱香、焦糖香瞬间爆发。

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和一点点猪油渣。

没有多余的配料，只有最简单的猪油、酱油、米饭和葱花。

但那股香气，却像有了实质，凝而不散，如同一只温柔的手，精准地撩拨着每一个路过生灵的味蕾神经。

刚才骂他的餐车老板停下了动作，使劲嗅着鼻子；几只野猫去而复返，围着巷子口打转；甚至楼上几扇窗户也“吱呀”打开，探出几个睡眼惺忪的脑袋。

“谁家做饭呢？

这么香！”

刚刚回到出租屋，正泡了碗面准备凑合一顿的高小兰，也闻到了这股霸道而温暖的香气。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昏暗的后巷里，那个刚才她给了二十块钱的奇怪男人，正捧着一个破铁盆，蹲在垃圾桶旁，吃得满头大汗，稀里呼噜。

而那让她疲惫灵魂都为之一振的奇异香气，正是从那破铁盆里散发出来的。

高小兰看着那狼吞虎咽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碗清汤寡水的泡面，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或许……那二十块钱，是我这辈子最划算的投资？”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