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离

我的夫君是沈家的世子，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
无父无母，有的仅有那几亩地。
如果硬要说，那大概是因为我命好，见到了当时身受重伤的沈晏。
沈晏并不喜欢我。
他觉得我粗鄙，不知礼数。
哪怕我努力的学，还是入不了他的眼。
结婚近两年，我终于受不了他的冷眼和他青梅的冷嘲热讽，和婆婆要了一百两银钱，拍拍屁股走人了。
后来我改嫁乡野糙汉，只是偶尔听到相公说，京城有个世子，守着一间空房子说要等一个人回来。
1.
沈晏被沈家接走的那日，全村人都来围观。
在我眼里，沈家的侍卫高大威猛，沈家的马车金碧辉煌。
我看着上面镶嵌的珍珠，盘算着一颗可以卖多少钱。
或许能够我吃一辈子，又或许，有了这颗珍珠，我就能多买一块地，然后架起来我的兔舍。
我抬头看着沈晏，他生的漂亮，又被养的贵气，哪怕现在穿着我给他做的粗布麻衣，也和我们这些百姓格格不入。
他是顺着河飘来的，他太好看了，哪怕当时他全身血污，还是漂亮的让我挪不开眼。
于是我把他捡回去了，用我攒了许久的银钱救了他的命。
他脑内有淤血，记不清事情，我便笑着说，我们可以过一辈子。
我无父无母亦没有姊妹兄弟，如果有个相公，我想我的日子或许可以过得好一点。
于是他成了我的相公。
没有聘礼，没有喜宴，甚至没有一个喜字，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
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辈子。
虽然他从来没有帮过我，也没有下过地，有一个人陪着，我觉得总归是不一样的。
但是现在，他好了，记起来了东西。
他最近看我的眼神比之前更为冷漠，眉宇也总是紧锁着。
沈晏和侍卫交谈，旁边看热闹的的村民都很兴奋。
王叔笑着摸摸我的头:厌离真是好福气，捡男人都能见到贵人。
就是就是，我早说我的阿离是个有福气的，这不，马上就要去享福喽～
我忐忑的低垂着头，我很笨，但我能感觉到，沈晏不喜欢我。
他会不会带我走，如果他带我走了，我的地怎么办，鸡鸭又该怎么办?如果他不要我了呢?
我不知道，心中更为恐惧。
沈晏最终还是带我走了，去了京城，我从来没想过的地方。
2.
沈家的宅子很大，里面种着很多奇花异草。
雕梁画栋，一步一景。
我看不懂，只是觉得，沈晏的家和他的人一样好看。
在七拐拐之后，我见到了沈晏的母亲，沈家的主母。
我按着沈晏在车上教我的样子行礼，却是格外的笨拙。
我听到婢女的嘲笑，抬头也看到了沈晏厌烦的脸，以及沈母挑剔鄙夷的目光。
沈晏说我要给他母亲敬茶，于是我端着茶跪了许久，久到我胳膊酸了，腿也疼。
他母亲没有喝我的茶，我被安排到一个小院子里住。
这个院子虽然很荒，但是比我以前的小屋好太多了。
只是院子里没有打理，到处都是杂草。
我找了婢女，要了工具。
只花了一个下午就把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条。
我满意的看着自己成果，心里又是阵阵酸楚。
沈晏被他母亲喊走了，他们都不喜欢我，或许我不该跟着沈晏来这里。
我忙忙碌碌的收拾，一刻也不停歇。
这是我小时候学会的，忙起来，人就不会难受了，晚上也可以睡得格外好。
日下西山，我没有等到沈晏，却等来了一个没有见过的女子。
她穿的是上好的绸缎做的衣服，戴着金钗，身后跟着侍女和护卫。
傍晚金色的光打在她脸上，像是以前娘亲给我讲的话本里的仙女，我一时间有些看的痴住了。
她抬手掐着我的下巴，左右晃着。
她的手很白，指尖养的也很好，但是掐的我却是格外的疼。
3.
你就是沈哥哥带来的女子。
她尖锐的指甲掐着我的下巴，左右晃着，像是我以前去集市挑选小狗一样。
我用力拍开她的手，她也不恼，只是自顾自的笑着。
我的手被她拉着，她的手很漂亮，我想，这可能就是以前母亲说的……说的什么来着……
我把手收了回来，藏在袖子里。
我的手不好看，我要养活自己，锄草，种地，摘果子……
手上有茧子，冬季洗衣服起了冻疮，就算好了，手指也有些变形。
冬季洗完衣服，手总是冷冰冰的，我想沈晏帮我暖暖手，就像村里面新婚的小夫妻一样。
却总被他甩开，他也不会像别人一样烧热水，他只会坐在那里看书。
妹妹的手，当真是……
她没有说完话，用帕子捂着嘴笑着。
我知道我的手不如她的好看，她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连手也那样娇嫩。
但我也不觉得自己的手难看，我养活了自己，这很厉害。
我有点不喜欢她，于是说话也有些不客气。
你是谁啊，来这里干什么。
她掩着唇笑的格外开心，那我告诉你，我叫安冉，是安府的嫡女，我和沈哥哥早就定下了婚约。
我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舒服。
要不是沈哥哥这次出了意外，他怎么可能娶你这样的女子。
我更不开心了。
我从河里把他捡了回来，用自己攒的银钱给他治病，我说成亲，他也是答应的了。
可是……可是沈晏确实不记得事情。
就算是我们当时成了亲，一年以来，他甚至没有碰我，连亲也不亲我。
他就像话本里无欲无求的仙人，天天冷着脸，拒人千里。
安冉看着我的样子，甩了甩帕子，我都不忍心了，要不然等我和沈哥哥成亲了，封你做个姨娘怎么样。
我不想做姨娘，跑去找沈晏。
他换下了我以前给他做的粗布麻衣，穿着素净却又贵气的衣服。
他搂着安冉，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温柔。
我看呆了，也才知道，原来沈晏也会笑。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笑过，也没有抱过我
我想，我是有点嫉妒安冉的。
我学坏了，京城果然不好。
4.
沈晏看到我，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安冉说封你做个姨娘，你觉得怎么样。
我有些生气，我们明明举办过婚礼。
不好
安冉靠在他怀里咯咯的笑着，沈哥哥，她不会真想做你的妻吧。
沈晏眉眼间带着怒气，他像是怕极了我会和他纠缠一辈子。
厌离，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才没有不要脸，明明是他的错。
我哭着回自己的小院子，故意走的很慢。
我想他安慰我，但是直到我回了院子里，他都没有来。
他不来找我，我也不想找他。
我在自己的院子里种菜种花，这样就不会想起来他了。
沈家给我找了一个教礼仪的嬷嬷，教书的先生，我努力的跟着学。
却总是出错。
沈晏看到我笨拙的样子，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厌烦。
当真是粗鄙。
安冉在一旁笑的格外开心，沈哥哥你不要这样说厌离姐，她只是笨了些。
他说过很多次这话，可我觉得都没有这次伤人。
我把嬷嬷气走了，她说我实在愚笨。
但是先生还愿意教我认字。
他说我虽然笨，但实在好学。
先生是好先生。
沈晏是坏相公。
院子里的花开又落，沈晏还是没有来，沈府却张灯结彩。
不要钱一样的红绸挂满了沈府。
那天沈府格外的热闹，沈晏穿着红绸做的婚服，戴着冠，旁边是同样穿着嫁衣的安冉。
沈府不让我出来，说我会破坏他们的婚礼。
我才不会，我偷偷翻墙出来，看着他们成亲。
相公不是我的相公了。
我回去了自己的院子，把自己种的菜送给了教书先生。
又把花送给了教我礼仪的嬷嬷。
嬷嬷叹了口气，拍拍我的手，你是好孩子，只是这里不适合你。
我觉得她说的对，和我想的一样。
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我不开心，我想回村里了。
5.
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只有一点点，就算我背着走，都能走回村里。
我去找了沈晏，沈晏不在，我问了很多人，才有人愿意告诉我。
他和安冉出去玩了。
他都没有陪我玩过，确实不是个好相公。
我又去找了我的婆婆，虽然她从来没有承认过。
我行的礼依旧笨拙。
她瞥了我一眼，淡淡的问我要做什么。
我说我想回去了，她眉眼亮了亮，第一次愿意正眼看我。
她问我想要什么补偿。
我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可不可以给我一百两。
我看着她不说话，又想是不是自己说多了。
沈府也没有那么大方。
十两也可以。
沈母还是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那你们把我带来，总要给我回家的钱。
我不干了，也不给她行礼了，站起来找个凳子坐下。
沈母让人给我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百两银钱，还给我找了马车。
我喜出望外，觉得沈家还是很好的。
那我走啦，再见。
我又回到了活了二十年的村子，穿着去的时候穿的麻衣。
村民看到沈家的马车，都很高兴，在看到我一个人下车的时候，又都拍拍我的头，问我有没有受委屈。
我摇摇头。
毕竟沈晏对我一直都是那样冷冰冰的。
我学会了写字，还会算数了。我欢呼。
呦，不得了，阿离真厉害。刘叔朝我比个大拇指。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又开始了以前种地的生活，这次上山，我没有再捡到男人，我捡到了一只被捕兽夹夹到的猎犬。
我和狗在屋里遥遥相望。
这可能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我在这头，猎犬在那头。
这狗不和我亲近，又赖在我家不走，我每次进门都有汪汪汪的乱叫。
分不清自己人和陌生人的傻狗一条。
我去打听猎犬是谁家的，王婶嗑着瓜子，跟着我来屋里看了一眼，山上猎户的。
她说完，又猛然间扭头看着我，上下打量我一眼。
我被她看的不明白，怎么了，王婶。
王婶只是摆摆手，说狗的事她解决。
次日，我看着王婶从山上带下来，站在我家门口的猎户。
宽肩窄腰大长腿，我咽了咽口水。
我好像病了，我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烧，心跳也好快。
6.
王婶兴冲冲拉着我的手，把我拽进屋里。
这个，无父无母，厌离，咱们村里有名的好姑娘。
这个，无父无母，江泽，山上的猎户。
我看着眼前俊朗的男人，咽了咽口水。
看着有点凶，但是好帅，一看就是会干活的，我喜欢。
猎犬围着男人乱转，汪汪汪的叫。
傻狗，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原来连见了主人也要乱叫。
江泽礼貌的道了谢，带着猎犬走了。
我抓了一把王婶手里的瓜子，和她一起靠在门前，嗑着瓜子看男人上山。
王婶，我喜欢这个。
王婶也喜欢。
我和王婶一起叹气。
王婶是十里乡有名的媒婆，第二天江泽再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有戏。
他带着山里打的兔子，说是为了谢我救了他的狗。
客气，客气，说什么谢不谢的。留下来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我从他手里接过兔子，被他粗糙的指腹划过手心。
他像是触电了一样，没有回答我，转身出去了。
我提着兔子，看着落荒而逃的江泽。
哦~害羞了。
我在厨房做饭，一顿兔子在我手里要被我做出来花。
王婶说了，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江泽的猎犬叫小黑，围着我的脚不愿意出去。
我丢了一块兔子肉给它，希望它可以对我感恩戴德。抓不住江泽的胃，抓住小黑的胃也行，小黑天天往我这里跑，不愁江泽不来。
我端着做好的兔子出来，江泽并没有在屋里。
我出去找他，发现江泽正拿着锄头在我门前的小菜地里除草。
汗水顺着男人结实的臂膀流下，说不出的性感。
我抹了一把从嘴角流下的泪水，多好的男人，多顾家。
从前沈晏只会在屋里读书，他说自己的手是拿笔抚琴的，不应该去做这种脏活。
他一句不会，我也就舍不得他去做。
我家没有琴，他拿笔的手不会干活，也从来不会教我写字。
现在想想，沈晏真是坏男人啊。
我痴痴地看着江泽发呆，直到他转头和我对视，我猛然间移开视线，看着旁边的小黑。
我讪讪的摸摸鼻子。
那个，那个，我做好饭了，你要不要吃。
真丢人啊，你偷看还能被抓住，我拍拍自己泛红的脸，慌里慌张的跑回屋里。
身后隐约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
丢死人了。
7.
我扒拉着碗里的饭，抬眼看着对面大口吃饭的江泽。
好吃吗?
江泽动作顿了一下，点点头。
我看着江泽明显红了的耳尖，心情格外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