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江软禁了我。
庭院外有一千精兵把守,分三班次轮替。
我很快摸清了规律。
傍晚时分,婢女送了不加一点盐的晚餐。
今日是吃淡食的第三天,趁着我还残存力气。
我倒了所有食物,绝食以死明志。
换来谢江灌也要灌下去的命令。
于是,小厨房一遍遍地重做。
婢女一遍遍地送餐。
在晚间士兵换班时,我先打晕一直监视我的两个嬷嬷。
再在婢女送食物来时,打晕了她。
并且迅速扒了她衣裳塞床底下,再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扔在她身体旁边。
——故布疑阵。
随后,推倒烛台。
不一会儿燃起大火。
院外士兵冲进来救人,只见三个昏迷的人。
他们看到我丢弃的衣裙,只当我早已乔装跑出去了。
王上下了死命令要看守的人丢了。
这还了得?
卫士有片刻的骚乱,立刻拖起三人出去报告。
我推下房梁给他们的出门造成阻碍。
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在最后一个人身后,抱歉了。
我扼断他的咽喉。
换上他的铠甲。
把他扔进火海里。
余光瞥到一抹纯白,我顺手捞起白狐围脖抄进怀里。
——目下天寒地冻,可以御寒。
随后,我跟着跑出去搜寻。
渐渐落后,匿入小巷。
去了家成衣铺,撬开门锁,偷了套男装。
不一会儿,我晃着折扇,大摇大摆地出行。
只可惜——
连续三天,城门紧闭。
全城戒严,路上都是巡逻的士兵。
之后,谢江借口陛下龙体微恙,禁歌舞,禁宴饮,禁买卖。
2
我能藏身的地方越来越少。
终于在第七日,事情迎来转机。
蜀中战事有变,左军大都督谢必负伤,朝廷派遣江怀瑾为军师总揽军政。
这是我唯一出城的机会。
江怀瑾乃颍川名士,也是谢江手下的第一谋士,官拜兵部尚书。
我在他的尚书府附近逡巡,却不敢靠近。
以防是谢江诱我出来的圈套。
果然看到四周有探子的痕迹。
想混进江怀瑾的亲卫队伍——他们彼此相熟。
想躲进江怀瑾的马车——远远有人监视。
三日后,是江怀瑾奉命出行的日子。
我在靠近城门的酒楼,选了一间包厢。
两侧鸣金清道,没有行人脚贩,也没有我浑水摸鱼的机会。
在马车快要路过时,一根袖箭撕裂空气,直中马臀。
惊马剧痛下失控,队伍瞬间混乱。
我从窗台一跃而下,扭转缰绳随疯马冲出城去。
城外,天蓝如洗,空气清新。
我一匕首扎入马颈,了结它性命。
一声嘶鸣后,马儿软倒,马车欲坠。
我拉出车厢内的江怀瑾,挟持在身前。
江怀瑾毫不紧张,[大小姐安好。]
我心中一沉,刀锋紧逼他脖颈,江尚书一条命胜过小女子万千,可千万别……
我话没说完,便觉天旋地转。
最后的印象,是江怀瑾的微微一笑。
3
自被江怀瑾设计抓回来后,四个五大三粗的嬷嬷轮流看着我。
天天一碗软筋散给我灌着。
我连下地走路都做不到。
张嘴说话都费劲。
上次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是五岁那年,被谢江扔下马车,给袁盎做诱饵的时候。
我心知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恐怕只能乖乖等着一顶小轿送入宫。
我心头涌上巨大的愤怒和羞辱。
不知过了一日还是两日,外头响起恭敬的行礼,郡主万福。
谢道然俏生生地进来,把嬷嬷们都赶了出去,我有几句私房话要和阿姊讲。
她的丫鬟拿出几个沉甸甸的荷包分给嬷嬷们,婶婶劳苦,只管拿去吃茶……难道咱们郡主会违抗王上的命令?
谢道然见她们还杵着,已生不耐,倘有万一,本郡主担着就是。
主仆一唱一和,几个嬷嬷不敢拿大,都收了荷包出去。
谢道然喂我喝了碗酸酸甜甜的汤。
接着让她身后一个和我身形相仿的婢女互换衣服。
我艰难道: 你干什么?
我今日要外出参加竹林聚会,顺道送阿姊出城。
我目露诧异。
谢道然清丽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我岂是那种自私自利、强人所难之辈?
我以为你在乡野长大,能入宫为妃是天大的福气,哪知是我一厢情愿。
我恢复了些力气,你愿意入宫了?
她昂起脑袋,像我这般女子,注定是要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单的。
……你只是入宫为妃。
4
齐王刚愎多疑……
不许你这样说父王谢道然给我绑发带的手狠狠一紧。
我已恢复小半力气,想来那碗酸甜汤就是软筋散的解药。
我推开她,今日你放我走,来日他必定疑你。
我们大可一起去找齐王秉明,左右他本就属意你入宫。
谢道然沉默片刻, 你暗自跟我走才是风险最小的。
我不欠人恩情。
呸。谢道然眼里明晃晃的唾弃,真是不讲道理的山间野人。无论如何,这恩情你欠定了。
我不屑,本来就是你们牵连我的无妄之灾。
我穿着一身婢女衣服, 跟着谢道然,穿过花园照壁, 从后院走到前殿,来到重兵把守的书房。
劳烦江小将军禀报,我有事求见父王。
那是个年轻的银袍小将,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容见到谢道然忽然亮了起来,是,郡主稍等。
他忽的目光一凝, 落在我身上,是你
长枪一挺, 你鬼鬼祟祟跟着郡主做什么?
我气力未恢复,慢一步伸手握住枪柄。
一点寒芒触及我脖颈皮肤, 长枪才堪堪停止前进势头。
金属刺破表皮,微凉, 一点血迹溢出。
谢道然吓了一跳,江年, 你发什么疯?
郡主,这是王上严令看押的犯人。您高洁善良, 别被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骗了。
她自私自利,不顾大局,想逃脱王上安排,一把大火不知害了多少人。
鼠匿躲藏,在这多事之秋,不知耗了朝廷多少人力物力。
我推开长枪, 抹一把脖颈,捻了捻指尖鲜血, 你叫江年?
那小将又恢复了冰冷高傲的模样,本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免贵姓江, 单名一个年字。
他冷笑一声,要报复你尽管过来,我可不怕你。